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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靈藥研究的安全標準指南

臨床啟靈藥實驗室中的情境設計與應對機制,預防心理危機

全文為 Johns Hopkins 大學於發表於 2008 年的論文 Human hallucinogen research: guidelines for safety 的重點節錄, Google Scholar 引用次數 1500 次。是啟靈藥重返主流醫學研究後,最具影響力的操作性指導文件之一,提供了被科學、醫療倫理界接受的臨床研究方法。

本文前半段為闡述有可能的風險,後半段為啟靈藥安全操作手冊。

前文

雖然啟靈藥在生理上相對安全,且不被視為會產生依賴性的藥物,但其施用伴隨著獨特的心理風險。

最常見的風險是藥效發作期間出現的恐慌(俗稱 "bad trip"),可能導致潛在危險的行為,例如離開研究現場,另一個罕見的風險是啟靈藥誘發的持續性精神病發作。

防範這些風險的措施包括:

  • 排除有個人或家族精神病病史或其他嚴重精神疾病的志願者
  • 在實驗開始前,讓監督人員與受試者建立信任與關係
  • 謹慎的受試者準備程序
  • 提供安全的物理環境
  • 實驗期間由至少兩名研究人員提供人際支持

當研究依據上述原則進行時,持續性的負面反應是罕見的。

研究範圍界定

古典啟靈藥在結構上可分為兩類生物鹼:

色胺類(tryptamines)

  • 裸蓋菇素(psilocybin):存在於裸蓋菇屬及其他一些菇類中,是前驅藥形式
  • 麥角酸二乙胺(LSD)
  • DMT(N,N-二甲基色胺)

苯乙胺類(phenethylamines)

  • 仙人球鹼(mescaline):仙人掌(例如 Peyote)中的主要活性成分

這些物質的效應主要是透過對 5-HT2A 受體的致效作用(agonist action)所產生 , 並且產生大致類似的主觀效應。


其他類別的物質有時被歸類為啟靈藥

  • MDMA(3,4-亞甲二氧基甲基苯丙胺)
  • 解離性麻醉劑:如氯胺酮(ketamine)、苯環利定(phencyclidine, PCP)與右美沙芬(dextromethorphan)
  • 抗膽鹼藥物:如東莨菪鹼(scopolamine)與阿托品(atropine)

本文使用「啟靈藥」一詞,專指古典啟靈藥

生理毒性(Physiological Toxicity)

啟靈藥一般具有相對較低的生理毒性,且未被證實會造成器官損傷或神經心理功能缺損(Strassman, 1984;Gable, 1993, 2004;Halpern 和 Pope, 1999;Hasler 等, 2004;Nichols, 2004;Halpern 等, 2005)。

非人類動物研究顯示,MDMA(其結構與部分經典啟靈藥相似,但藥理作用機制不同)在高劑量下具有神經毒性效應,然而在數項治療性與基礎人類研究中,MDMA 已被判定為對人類施用是安全的。相較之下,目前沒有證據顯示 LSD、mescaline 與 psilocybin 等古典啟靈藥具有此類潛在神經毒性效應。

啟靈藥作用期間可能出現一些生理症狀,如頭暈、虛弱、顫抖、噁心、嗜睡、感覺異常、視力模糊、瞳孔擴大與肌腱反射增加,中度提升心跳。

然而,即使在產生強烈心理效應(如知覺、認知與情感變化)的劑量下,這些身體反應變化並不顯著(Metzner 等, 1965;Passie 等, 2000;Metzner, 2004)。


早期文獻針對癌症引起焦慮與憂鬱的啟靈藥治療指出,LSD 與 N,N-雙丙基色胺(DPT)具有良好生理耐受性。這些化合物在癌症病人身上的身體副作用可控,且與健康個體相似。癌症病人在實驗期間所出現的其他症狀,多為原本疾病所引發。

早期臨床研究也曾安全地將 LSD 用於慢性酗酒者與「有顯著肝損傷」的癌症病人身上,說明只要肝臟功能未嚴重衰竭,肝臟問題的顧慮可以忽略(Grof, 1980)。


受試者可能擔心 LSD 或其他啟靈藥會造成染色體損傷。這種擔憂源自 1960 年代末美國政府發起的反 LSD 媒體宣傳,該宣傳建立於初期報導的基礎上,這些報導聲稱 LSD 會導致人類白血球染色體損傷(Ott, 1996;Weil, 2004)。

然而,後續大量研究明確駁斥 LSD 會導致染色體損傷、致癌、致突變或致畸的假說( Bender 和 Siva Sankar, 1968;Tjio 等, 1969;Dishotsky 等, 1971;Long, 1972)

濫用與成癮(Abuse and Dependence)

如同許多精神活性藥物,啟靈藥有時會以危害使用者自身或他人安全的方式使用(例如在藥效作用中駕駛車輛)。此種情況下,啟靈藥被認為是被「濫用」。

然而,啟靈藥通常不被視為具有成癮性的藥物,因為它們不會引起強迫性的藥物尋求行為(National Institute on Drug Abuse, 2001, 2006;O’Brien, 2006),這也符合非人類動物無法穩定自我施用啟靈藥的觀察(Poling 和 Bryceland, 1979;Griffiths 等, 1980;Fantegrossi 等, 2004)。

此外,啟靈藥也不會引發已知的戒斷症候群(O’Brien, 2006)。

因此,將人類受試者暴露於啟靈藥之下,不太可能使其對該化合物產生身體或心理依賴。這種低成癮潛力,使得研究人員可以在雙盲實驗中選用從未接觸過啟靈藥的受試者。

急性心理困擾與危險行為(Acute Psychological Distress and Dangerous Behaviour during Hallucinogen Action)

啟靈藥最常見的風險就是所謂的壞旅程(bad trip),其特徵為焦慮、恐懼、心情低落或偏執。

這些困擾性的效應可透過多種方式體現:

  • 感官層面(如可怕的幻覺)
  • 身體層面(如對生理機能的極度敏感)
  • 個人心理層面(如對自己生活的負面思維)
  • 形上層面(如對終極邪惡力量的恐懼思維)

由於情緒經驗常在啟靈藥作用下被強化,未準備好的使用者或在無控制的情境中,上述任一反應都可能升級為危險行為。例如,恐懼與妄想可能導致不穩定且潛在危險的行為,包含對自己或他人的攻擊(Strassman, 1984)。

雖然極為罕見,但歷史上在危險且無人監督的情況下,使用啟靈藥的個體曾經以如跳樓等方式結束生命(Keeler 和 Reifler, 1967;Reynolds 和 Jindrich, 1985;Reitman 和 Vasilakis, 2004;O’Brien, 2006)。

即便在無監督與未準備的條件下,與暴力或自我傷害有關的反應仍然非常罕見。然而,即使這些情況發生率極低,研究人員仍應嚴肅看待這些風險並採取預防措施。

延長性精神病(Prolonged psychosis)

另一個啟靈藥施用的潛在風險是引發持續數天甚至數月的延長性精神病(Strassman, 1984)。雖然因果關係難以確定,但看起來出現此類反應的個體在服用啟靈藥前即已具有潛在的心理疾病。

然而,目前尚不清楚,對這些易感個體來說,啟靈藥是否會引發一種原本不會發生的精神病反應,或只是加速了遲早會發生的精神崩潰。

與急性心理困擾不同的是,在篩選得當且充分準備的參與者中,這類案例極為罕見

在一項針對曾施用 LSD 或 mescaline 的研究者進行的調查中, 1200 位實驗性參與者中,只有一例精神病反應持續超過 48 小時(每 1000 人中為 0.8 例)。值得注意的是,該個體為一位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同卵雙胞胎兄弟,根據本研究建議的篩選標準,此人本來就會被排除(Cohen, 1960)。

在進行心理治療的病人中,超過 48 小時的反應略為常見,但仍然相對罕見,發生率為每 1000 名病人中有 1.8 例。自殺企圖與完成自殺的發生率分別為每 1000 名病人中 1.2 與 0.4。這些案例中,啟靈藥暴露與自殺或自殺企圖之間的因果關係僅在部分案例中是清楚的,且在那 1200 位非病人實驗參與者中,未出現任何自殺或自殺企圖(Cohen, 1960)。

持續性知覺異常(HPPD)

啟靈藥施用的另一個潛在風險是啟靈藥持續性知覺障礙症(Hallucinogen Persisting Perception Disorder, HPPD)。根據《DSM-IV-TR》的診斷標準,啟靈藥使用者在停止使用後,若重新經歷類似於急性啟靈藥作用時的知覺效應,且這些效應造成臨床上的困擾或功能受損,並且不能歸因於其他醫學狀況或其他精神疾病或睡眠甦醒時的幻覺(hypnopompic hallucinations),才能診斷為 HPPD。

HPPD 的發生率目前未知,但被認為非常罕見,這是根據自 1960 年代以來數百萬劑啟靈藥使用中僅有少數案例報告(Halpern 和 Pope, 2003)。

雖然「閃回」(flashback)一詞有時與 HPPD 交替使用,但前者通常指的是任何短暫、類似啟靈藥急性作用的知覺效應,且出現在急性期之外,通常不會造成臨床困擾或功能障礙。


安全性指導方針 Guidelines for Safety

受試者的篩選

健康檢查

在約翰霍普金斯的研究中,參與者必須擁有良好的整體健康狀況,透過詳細的病史詢問、身體檢查、12 導程心電圖、血液化學檢查、血液學檢查及尿液檢查來評估。懷孕女性或未採取有效避孕措施者將被排除。

古典啟靈藥會中度地增加脈搏速率及收縮壓與舒張壓。在約翰霍普金斯大學迄今針對裸蓋菇鹼(psilocybin)進行的研究中,若受試者靜止時血壓平均超過收縮壓 140 或舒張壓 90,並且這是在至少兩個不同日子、總共四次測量後的平均值,則會被排除。

在使用這些篩選參數篩選過的 54 位參與者中,沒有任何一次裸蓋菇鹼實驗造成醫學上危險程度的血壓上升,而且約翰霍普金斯從未因裸蓋菇鹼的作用而需要施用降血壓藥物。若未來研究在這些參數下仍維持安全紀錄,則可以考慮調整這些限制標準。


服用特定保健品與藥物

  • 長期使用三環抗憂鬱劑與鋰鹽
  • 以及短期服用選擇性血清素再攝取抑制劑(SSRI,Fiorella 等)和抗精神病藥物 haloperidol(Vollenweider 等)

以上已被證明會增強啟靈藥的效果,因此參與者若使用這些藥物,即構成安全風險。

此外,長期使用 SSRI 和單胺氧化酶抑制劑(MAOI)已被證明會降低對啟靈藥的敏感性,因此使用這些藥物的受試者在科學上也不適合納入研究。

此外,研究者也須注意部分常見保健補充品可能干擾血清素系統,構成額外風險。像是 5-HTP 和 聖約翰草(St. John’s Wort) 都具有提升血清素活性的作用,若與經典啟靈藥或死藤水 ayahuasca 併用,可能引發嚴重的血清素症候群(serotonin syndrome),甚至危及生命。因此,近期有使用此類補充品者,也應排除在實驗之外


精神疾病的篩檢

排除目前或過去符合 DSM-IV 精神分裂症或其他精神病性障礙(除非是物質引起或醫學病因引起)或 I 型或 II 型躁鬱症病史者

排除有一等或二等親親屬患有這些疾病的人。來自家庭、雙胞胎與收養研究的證據顯示,遺傳因素對精神分裂症的病因具有顯著貢獻,且某種程度上可能在所有個案中都扮演角色

數據顯示精神分裂症患者的二等親,罹患該病的風險約高出六倍

其他研究者也常排除人格特質上表現出高度僵化與情緒易變者,理由是這些特質與啟靈藥的負面經驗有顯著關聯


精神疾病治療研究的例外考量

有越來越多研究探討 psilocybin 用於精神疾病與成癮治療的可能性。由於研究顯示安全性良好,這類研究會持續進行。

這些治療性研究的對象本來就是患有精神疾病,因此相較於一般非治療研究,需要額外考量安全性。例如:若研究為以啟靈藥輔助治療憂鬱或焦慮症狀,則應排除那些憂鬱或焦慮症狀嚴重到需要立即藥物治療者(如有自殺意念)。

研究人員(Study personnel)

研究人員對於塑造志願者啟靈藥體驗時的人際關係與氛圍,扮演著極為關鍵的角色,再怎麼強調都不為過。

觀察員(monitor)是指在啟靈藥作用期間,全程陪伴受試者、待在同一空間內的研究人員。觀察員需具備識別潛在藥物不良反應的醫學與心理指標知識,並擁有良好的人際互動能力。此外,他們應熟悉各種由啟靈藥引發的意識狀態轉變(altered states of consciousness)現象與描述。

若觀察員本身具備冥想、瑜伽或呼吸練習等個人經驗,將有助於在陪伴志願者經歷深度意識改變時,展現出更深層的同理與理解。

Johns Hopkins 的所有研究中,每位受試者的主要觀察員皆為臨床心理學家或臨床社工師。然而在挑選觀察員時,臨床敏感度(例如同理心、尊重)可能比正式學歷更重要。

我們建議在啟靈藥施用階段,至少安排兩名觀察員同時在場,這樣即便其中一位需要短暫離開(例如上廁所),受試者也不會獨處。

過去針對啟靈藥潛在治療用途的研究中,建議觀察員應包含不同性別成員。這樣的安排可能有助於提升安全感。不建議兩名觀察員皆與志願者異性,除非有一位與志願者同一性別的工作人員事前已建立一定的互信關係,並能在如廁或其他情境下迅速前來支援。

若研究目的是為了最大化誘發神秘型體驗(mystical-type experience)的可能性,那麼觀察員能否與受試者就靈性議題進行互動與共鳴,也會是一項重要特質


雖然受試者與觀察員的互動至關重要,但任何在研究現場與志願者接觸過的人員,都可能影響志願者對啟靈藥的反應。研究發現,會前的負面情緒(如焦慮、憂鬱),與實驗期間產生的焦慮或其他負面經驗之間存在顯著關聯

因此,研究者應盡量與所有可能與志願者接觸的相關人員(例如接待員、大樓警衛、護理師)協作,確保志願者受到禮貌與尊重對待。


例如在 Johns Hopkins 的研究中,有一位非觀察員的研究人員會於當日早上與志願者會面,執行幾項前測問卷並處理其他行政事務。此人應該是友善、熱情、具同理心的,並詢問志願者當前的情緒與身體狀態(如最近的睡眠狀況、人際/工作壓力、對實驗的期待感、是否遵守飲食與用藥規定等)。

這位人員應建立起良好社會互動關係,以降低實驗期間發生心理不良反應的機率,並取得足夠資訊以便判斷是否應該延後或取消當天實驗(例如志願者正處於重大生活壓力或身體不適)。

如果任何工作人員以不尊重或冷漠的方式對待志願者(像是把他們當作實驗小白鼠看待),這都可能負面影響志願者的心理狀態,進而影響他們的啟靈藥經驗。

我們承認,以尊重態度對待志願者,是所有人體實驗的基本倫理原則,但在啟靈藥研究中,由於「心境與環境(set and setting)」對藥效的強大影響力,此一原則更為重要。因此,我們建議,在啟靈藥研究中,應該比其他一般藥理研究更重視與志願者建立關係的過程。

物理環境(Physical Environment)

在啟靈藥實驗中,環境的設計對參與者的心理安全至關重要。研究顯示,一個美觀舒適、非臨床化的空間能顯著降低受試者出現急性心理困擾的風險。

例如,Johns Hopkins 採用的環境模仿居家客廳,使用柔和家具與溫暖色調,刻意迴避冷冰冰的白牆、醫療設備或白袍人員等典型臨床元素,因為這些可能會引發焦慮或不適反應。

Strassman(2001)的 DMT 研究指出,過於醫療導向的實驗環境可能促成不良體驗。有些參與者甚至出現如「被外星人檢查身體」等強烈的幻覺,顯示環境暗示可能深度影響意識內容。

此外,研究也發現許多啟靈藥引起的不適感,如體溫變化、呼吸困難與異常身體感受,可能與心理暗示有關。因此,若處於類似醫院的環境,這些反應更容易被放大或誘發。

除了營造有助心理安定的空間氛圍外,研究者亦須確保場地的物理安全性。在啟靈藥影響下,受試者可能經歷知覺扭曲與定向障礙,因此環境設計需避免潛在風險。

具體來說,應移除尖角家具、玻璃燈具等危險物品。若場地設有窗戶,需確保即使參與者處於妄想或混亂狀態,也無法通過窗戶逃離現場。

此外,實驗室內不得設置電話,參與者亦應在實驗前繳交手機,以避免外界聯繫造成驚嚇或意外行為。

如能設置專用廁所供受試者使用更為理想;若僅能使用共用廁所,則觀察員應陪同前往,避免接觸非研究人員,以維持受試者的安全與實驗控制。

眼罩、耳機與內觀支持

在療癒導向的啟靈藥研究中,參與者配戴眼罩與耳機播放音樂,以降低外部干擾、促進內觀。

  • 對初次使用者特別有幫助
  • 鼓勵參與者不在體驗中分析或解釋內容,而是先完整收集體驗
  • 藥效後期可取下耳機與觀察員互動,但背景音樂仍持續播放

志願者準備

志願者的知情與心理準備:建立安全基礎的第一步

在進行啟靈藥研究前,志願者須充分理解實驗內容與潛在風險。這從閱讀與簽署知情同意書開始。該文件應以清晰、易懂的語言說明啟靈藥可能引發的經驗,包括知覺扭曲、時間與空間感變化、以及可能出現的情緒波動,例如焦慮、恐懼、驚慌或偏執。

啟靈藥的主觀效應往往難以對沒有經驗的人解釋,因此研究人員應花時間與志願者深入討論這些可能的經歷。

同意書亦須說明:

  • 藥效的大致時間範圍
  • 已知的毒性資訊
  • 該藥物作為「實驗性物質」的定位
  • 使用後數小時至數天內可能出現的不良反應,如情緒低落、焦慮或精神病樣症狀
  • 極少數情況下,可能誘發或加速精神疾病,如精神病或持續性視覺異常(例如「閃回」或 HPPD)

建立互信關係:觀察員與志願者的接觸

除文件說明外,實際人際互動是心理準備的核心。觀察員(monitor)必須與志願者進行多次面談,建立情感連結與信任感。根據 Johns Hopkins 的做法,正式實驗前會安排至少 8 小時、4 次以上的會談,通常分布在一個月內,其中一次需在施藥的實驗室內進行。

  • 主觀察員參與全部會談
  • 副觀察員至少出現一次,確保當主觀察員臨時離席時,志願者也能與熟悉的陪伴者同在
  • 若互信關係尚未建立,不應施用高劑量藥物,必要時應取消參與資格

面談內容:涵蓋個人史與情感面向

這些會談會探討志願者生活中具有意義的內容,如志願者的童年、戀愛關係、家庭與友人關係,以及哲學或靈性信仰。此舉有兩項目的:

  1. 建立情感安全感,傳遞「任何經驗都被接納」的訊息
  2. 幫助觀察員理解受試者潛在的心理內容,因為這些內容可能在藥效期間浮現

例如,志願者可能在迷幻狀態中重新經歷某段關係或創傷,觀察員若事前了解其背景,便能更適切提供安撫與陪伴。


自主性與知情退出的強調

與心理治療試驗類似,研究團隊需避免志願者因信任研究人員而勉強參與的情形。必須明確告知參與為完全自願,並保證若退出,仍能獲得完整支持。


實驗流程說明與實務安排

在某階段,觀察員需詳細解說實驗日的流程與注意事項,包括:

  • 到場與結束時間
  • 飲食與藥物禁忌
  • 他人協助事項(如安排親友接送)
  • 儘可能詳盡地介紹所有流程,但仍需維持盲測原則

主觀體驗預告與心理預備:啟靈藥安全施用的關鍵要素

在進行啟靈藥實驗前,志願者應明確理解可能出現的主觀體驗類型。這不僅有助於建立心理安全感,也可減少藥效期間的驚慌反應。

身體感覺與起效歷程

研究人員需向志願者詳細說明藥物起效與持續時間,並提醒可能出現的身體感覺變化,如:

  • 噁心
  • 呼吸或心跳變化的高度感知
  • 感官放大或異常整合

志願者應被鼓勵信任身體功能的自我調節能力,即使察覺變化,也不需主動干預控制。


心理與感知層面的主要體驗類型

施用經典啟靈藥(如 psilocybin 或 LSD)後,可能出現的主觀經驗包含下列類別:

  1. 知覺變化:如視覺幻象、顏色增強、本體感變化如變巨大或變小、聯覺如聽到顏色
  2. 情緒放大:欣快、憂鬱、恐懼等正負向情緒均可能被極度放大
  3. 時間與空間的非線性感受:可能感覺時間或空間無限或不存在
  4. 與個人歷史或生活相關的強烈體驗:如重溫童年、回顧人際關係
  5. 高度象徵性的體驗:如宗教符號、動物等
  6. 神秘或靈性的經驗:如感覺與宇宙合一,或自我感完全消融(俗稱自我消融、ego death)

這些經驗通常並非被動觀察,而是高度情緒與存在感交織的沉浸式體驗。


對盲法研究的挑戰與倫理考量

事前說明體驗內容雖能降低心理風險,但也可能破壞安慰劑對照的盲法完整性。當參與者得知「看到顏色變強、時間變慢」是常見藥效,他們在出現類似經驗時即可能推測自己服用了啟靈藥。

Johns Hopkins 的做法是:安全優先於盲法完整性,並可透過以下方式補償盲法削弱:

  • 優先招募無使用經驗者
  • 使用能產生體感但不引發強烈幻覺的活性安慰劑

教導志願者處理困難經驗

志願者應被教導:若出現驚恐、痛苦或幻象,應心理上「臣服」於體驗而非抗拒。常見建議包括:

  • 不論是令人驚懼的幻覺與內在影像、與過去或現在的個人議題有關的困難想法與情緒,或是關於自我感變化(例如暫時失去自我認同)的焦慮,參與者都應被鼓勵在心態上臣服於當下的體驗,並信任他們原有的意識狀態將會在藥效結束後恢復
  • 例如對可怕幻象時,建議主動接近並與其互動(如想像自己詢問其出現原因),而不是逃避
  • 參與者也應被提醒,有時人們會經歷非常真實的「自己正在溶解、融化、爆炸」等感覺,這種情況下最好的應對方式就是主動放下抗拒、臣服於這個經驗,讓自己「主觀上」去溶解、融化或爆炸
  • 對於如噁心等不適,也可主動「觀想進入該部位,像是胃」,反而可能緩解

這種態度源於經驗療法與內觀冥想的原理,能降低逃避引發的恐慌循環。


高暗示性與倫理科學的平衡

啟靈藥具有高暗示性,這既可能是其治療效果來源,也可能引發研究偏差。若事前說明過度具體,像是你會看到什麼,或聽過別的經驗,有可能誘發志願者在藥效期間「照劇本演出」,體驗到類似的東西。

因此,Johns Hopkins 的準備策略包括:

  • 不鼓勵閱讀線上 trip report
  • 不使用結構化神秘體驗分類問卷作為準備工具
  • 將靈性或象徵性體驗描述為「可能出現,但非必要內容」

藉此保留經驗的自然性,同時兼顧安全與探索價值。


當參與者感到焦慮時的處理原則

目前的研究共識認為,在啟靈藥作用期間出現焦慮時,最重要的處理原則是提供強烈的情緒支持與安撫(O’Brien, 2006)。這應透過觀察員以肯定、溫和的語氣與穩定肢體語言來實踐。

若參與者呈現升高的焦慮反應,觀察員應展現出冷靜、可靠與具安全感的態度,同理對方所經歷的劇烈內在情緒與感受。

傳統上曾使用「talk down 技巧」(即嘗試用現實語言讓對方回歸正常思維),但後來發現這種方法可能會加劇混亂與痛苦(McCabe, 1977)。

更有效的做法包括:

  • 鼓勵參與者臣服體驗、順其自然
  • 重複簡單語句
    • 提醒他們正參與一項研究
    • 他們服用了啟靈藥
    • 一切感受都是暫時的,將在幾分鐘至幾小時後恢復正常(依藥物種類與時間點調整說詞)
  • 言語失效時可用「握手」做為人際接地,這是一種穩定參與者情緒的非語言方式。需在事前與志願者建立共識,避免臨場驚嚇。

藥物介入與極端反應處理

在大多數高劑量 psilocybin 研究中,如 Johns Hopkins 的臨床試驗,安撫與支持已足以處理全部焦慮案例(54 位受試者皆未使用藥物干預)。

然而,仍建議備妥藥物作為最後手段:

首選:Benzodiazepines(苯二氮平類抗焦慮藥)

  • Diazepam(地西泮),口服 10 mg
  • 必要時每小時口服追加 15–30 mg
  • 口服優於注射,以避免增加焦慮

備用:抗精神病藥物

  • 如 Risperidone、Olanzapine
  • 僅在嚴重精神病反應時使用
  • 避免使用 Haloperidol(鹽酸氟哌啶醇),因其會加劇 psilocybin 類藥物的負向作用。

未來潛力:Ketanserin

  • 5-HT2A 受體拮抗劑
  • 有潛力中和 psilocybin 效果
  • 但目前未於美國核准使用

藥效結束後的安排

藥效消退後,參與者應交由事先受訓的親友照顧,或在研究機構過夜觀察。

  • 禁止駕駛與高風險活動
  • Johns Hopkins 提供主要觀察員的聯絡方式,雖無人實際使用,但大多數人表示感到安心

會後追蹤(Post-session procedures)

應安排至少一次會後訪談,由主要觀察員隔日進行,目的包括:

  • 評估心理狀況
  • 協助整合與反思體驗

由於迷幻體驗常極為獨特,觀察員作為在場且具理解力的人,通常是志願者最願意交流的對象。

若志願者有持續性困擾(如視覺異常、情緒障礙等),則需進行多次追蹤會談。

Johns Hopkins 的 54 位高劑量 psilocybin 受試者皆未出現長期精神病症狀,已恢復正常生活。

若觀察員非臨床專業人員,研究團隊須預先安排具改變意識狀態處理經驗的臨床顧問。


結語

自 1960 年代啟靈藥研究中斷後,近年研究在美歐重新啟動,聚焦於意識與知覺的神經機制與潛在的臨床治療應用

為保障此類研究的持續與發展,研究人員需嚴格遵循安全與倫理準則,任何疏忽都可能導致研究再度被全面禁止。

如果執行得宜,啟靈藥研究可望帶來精神疾病的創新療法以及對宗教、意識、行為與感知的科學突破。